致命的玄虚

ghdhair100 · Wysłany: Sob 5:08, 12 Mar 2011

致命的玄虚
致命的玄虚长期以来，我一直将中国落后的原因归结为科学与民主的缺失。这一结论也是五四运动的先贤们首先提出来的。而在文化上，我觉得中国是臻于完备的，并远远优于他人。但是，近年来的两次旅行经历，彻底颠覆了我的观念。两年前，我们组团去泰国普吉岛旅游。导游在下飞机前向我们讲解出关的注意事项。导游说，出关的人通常有很多，过程会很慢，可能需要一、两个小时。原因之一是泰国的海关官员腐败，你给他好处，他就带你从特别通道快速出关。若不给他好处，他就叫你“载焉焉”（泰语，慢慢来的意思）。我们下飞机后，果然如导游所说，等着出关的有上千人，每条队伍都很长，而且队伍向前移动的速度非常慢。同时，总有身着海关工作人员服装的人在队伍旁边转悠。虽然这些人并不高声讲话，但有了导游的介绍我们都知道他们是来趁机揩油的。排队的人几乎各个国家的都有，我想其中相当多的人也明白那里的潜规则。但最后从特别通道出关的似乎只有中国人，其中有一些就是我们团的人。因为各个团要统一拿行李，出了关的人还要等。但一道铁栏杆却分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他们可以在那边的休息区打扑克牌、喝咖啡、抽烟，而我们却要忍着疲劳人挨着人在满是汗臭味的环境中等待着那些官员“载焉焉”。看着那些在休息区逍遥自在的同胞，我的心绪突然变得很坏。我觉得，当着这么多的人公然行贿，应该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不以为耻、反而公开炫耀，就更叫人难以接受了。后来，当我们都办好出关手续登上旅行车后，那几个先出关的人大呼便宜，说只需要五块钱就将泰国人打发了。另一次是去日本旅游，导游是一个有中国血统的日本女孩。在日本见到和中国有渊源的人，起初，我们都觉得很亲切。但不久，这种亲切感就被她于不自觉中流露出的身为日本人的优越感给驱散掉了。那个女孩的母亲仍住在中国，因此她要经常来往于中国和日本之间。也许就是出于这个原因，她在给我们介绍日本的文化习俗时，总喜欢拿中国来比。虽然她话说得很委婉，但其中的褒贬意味我们还是能够听得出来。比如，她说，中国人和日本人都很讲礼貌，但内容却有所不同。日本人在公共场合不许抽烟，也从不高声讲话，让我们要尊重日本人的习惯。看到我们在游览过程中总要随身带着贵重物品，她说，你们完全可以将这些物品留在车上，日本与中国不同，在日本是不会丢失东西的。对我们团中个别客人乱丢垃圾的行为，她说中日两国的文化观念不一样，日本人极其重视环境保护，等等。虽然听她的话，心里很不舒服，但我却不得不承认她讲的都是事实。就拿丢失东西这件事来说，我们团在日本期间有三次失落了东西，两次是在宾馆，一次是在公园里，三次都经联系后失而复得。最后一次是在我们办出关手续时才发现的，宾馆的人还是在我们将要登机的最后一刻把物品送了过来。回国时我们乘坐的是中国东方航空公司的飞机，抵达上海下飞机时，匆忙之间我将照相机丢在了飞机上，下飞机后不久我就打电话过去问，中国的导游也通过他的渠道去找，可就是没有找到。两件事前后间隔只有四、五个小时，对比却是这样的鲜明。身处文明古国却要贬抑自己夸耀人家的文明，心里挺不是滋味，但事实却明摆在那里，不容否定，更无法掩饰。这两年来，我一直对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进行思考。在于经济与制度方面都没有找到令人信服的依据后，我想到了文化。从表面上看，日本等亚洲国家，都处于中国文化圈内，与中国的文化基本相同。但经仔细观察却能发现，相同的只是形式，而在内容上这些国家的文化与中国有着明显的区别。我觉得，最大的不同体现在文化的社会功效上。上述国家引入中国文化的目的是要让普通国民接受，因而重在宣扬文化中通俗易懂、简单实用的内容。而在中国，则注重对文化义理精要方面的追求。中国的主流文化大多博大精深奥妙无穷，使人学无止境。但是，从另一方面看，却也存在着普通人难以掌握的缺点。我们知道，儒道释三家构成了中国主流文化的基本内容。对儒道释，接待我们的日本和泰国的司机都能略知一二，其对孔孟、老庄、释迦牟尼等人也并不陌生；而在中国，这些似乎都是学者的研究范畴，普通人知之甚少。拿佛教来说，在泰国等东南亚国家，人们接受的是小乘佛教。小乘佛教是释迦牟尼及其三、四传弟子所传播的佛教。小乘佛教以追求个人的自我解脱为主，强调纯洁人的心灵，从了生死出发，以离贪爱为根本。而中国接受的是大乘佛教。大乘佛教宣扬大慈大悲、普渡众生，以成佛救世、建立佛国净土为目标。从信佛者所追求的境界来看，大乘佛教似乎明显高于小乘佛教。但我觉得，大乘佛教存在致命的缺点，就是不合民情，过于玄奥。因为信佛者首先要自己心灵纯净去恶为善。渡人，也一定要以此为基础。在自身还没有修炼好的情况下，就要去超度别人，必然会违背现实，脱离民众。在儒家与道家的典籍中，我们也能找到许多十分玄奥的内容。比如，老子在《道德经》开篇就讲：“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后又讲：“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无疑，老子的这些言论都包含着很深的哲学思想，但这些思想却不是普通人能够理解的，甚至连专门研究老子的学者也难以准确释义。儒家学说，在文字上并不难把握，但其追求境界却是一般人难以做到的。孔子说：“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於至善。”对至善的追求，是孔子贯穿生命始终的内容。能够达到至善的，孔子称之为君子；不能够做到至善的，孔子贬斥为小人。而根据孔子对君子与小人的描述，可以说，要成为君子是非常困难的事情，而做小人却比较容易，有时甚至是人性使然。中国的当代理论家又进一步发展了文化中玄奥的内容。其特征，是凡事都要达到极致。爱，要讲大爱，要爱祖国、爱人民、爱岗敬业；做人，要做道德楷模，要无私奉献，一心为公；当官，要时刻想着人民，把人民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但是，在实际上，日常生活中老百姓往往感受不到来自于社会的温暖，爱更无从谈起；遇到事情时，人们更看重的还是自己的利益，甚至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损害国家的利益、他人的利益；在道德水准上，当官的远不及普通民众，表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贪腐之风盛行。玄奥，是文化义理深邃的表现，也是学问家追求的境界。但是，如果在国民教育中，仍采用这些玄奥的内容，却会造成文化与人行为的疏离。这时，文化上的玄奥，就变成了玄虚，不仅不切合实际，还容易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使之成为欺骗与愚弄人民的工具。长期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由于失去了文化的指导，人的行为难免不会走样；有时，甚至会使人产生逆反心理，拒绝一切正常的道德规范。写至此，我想起了我曾经见到的在西北高原转经的藏人。他们与家人一起，手持转经筒，围绕着他们心中神圣的地方转圈，为的是纯净自己、摆脱轮回的命运。据说，为了转经，他们有时要在大山或荒原中走上几个月甚至大半年的时间。我相信，任何人与这些转经人在偏僻的地方相遇，都不会担心受到侵害。因为这些虔诚的转经人决不会为了一点点钱财，放弃自身的信念、毁坏自己长期修炼的功德。但是，假如我们遇到的是常在电视上露面的那些满嘴仁义道德之人呢？我想，还是防着他点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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